诗篇→放荡词·我的幸福生活
茧衣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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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旦
水袖中
透出一双绵软的红酥手
随着二黄调
舞着兰花指
对胭脂有些过敏的皮肤
要用更厚的胭脂掩盖
你以一个男人的身躯舞着
在胡琴的婉转低回中
表现一个女人的妩媚
你怀疑
有哪个女人
比得上你
宽大的水袖
抖落了一些尊严
是关于戏子的那一部分
▎ ·放荡词1
简写青山卖钱
淡施胭脂换酒
来，来，先生才高八斗
敢为小女子作赋？
上阙需有水
下阙若能双双执手归去
便了却奴家心思
天色这般尚早
先生不如稍坐
待我取琴来才成一段风流
那一晚柳永喝得稀里糊涂
这女子自视甚高又是平常姿色
对付一宿也罢
上阙写水？
这梅雨季节哪里都是湿的
不知姑娘此时想要哪一处的水
大荒唐接近真情
说归去未必放下
寒婵？寒蝉？
姑娘芳名实在冷清
暮蔼，清风，残月
你选中哪样
便可插于发间
回去抚琴，唱歌，喝井水
▎ ·放荡词2
他用词轻薄
一般莺莺燕燕
“小女子已轻许
莫再修书与我
误了先生大才”
弦外之音
一一捅破
这楼上的春愁
等闲人享用
其实我们都被骗了
那天柳永输了钱
在楼上喝闷酒
并没有女子
也没有失恋
憔悴的确是因为衣带渐宽
空荡荡地没有一文钱
我与柳兄打赌的事情
就莫写了罢
若传出去岂不误了风流名声
那马上的女子
我们数她留下的烟尘
▎ ·兰亭乱序
还缺少管弦，他们说
兄弟，不是有竹子么
南来的风温润，专司悲切之声
沙沙沙沙
内向的人，目光如茶
醉后才能谈吐自如
兄弟，等一下
我要回避卖酒的人家
人在江湖，难免放浪形骸
一会你只须夸夸酿酒的泉水
挑担的娘子若是问起
一个北方人
你只说是过路的马贼
兄弟
饮至黄昏的必定是知己了
而觥觚间感慨的必定是醉话了
一俯一仰，一世就过去了
我们不过都是一些抄袭者
擅于背诵
百年之后，你吹过的笛子，我玩弄过的女子
不复痕迹
可是我们今天的荒唐
必定被一个酒鬼和一个色鬼
再次演绎
▎ ·我的幸福生活
在某个夏天的午后
支一张竹椅
取一本质地轻盈的书
随便翻到其中的一页
读那些生僻的字
阳光吃掉了两行句子
我就掀到下一页
一只昆虫缓慢地爬行
在一个爱字上停下来
它的翅膀有细致的纹理
和金属的光泽
我把它轻轻地挪到安全的地方
然后用书盖住脸
睡午觉，流口水
▎ ·拈花者
我只做拈花的动作
从不碰触你的疼
从这里沿着盘山路上去
第七个转弯处
有我一间小小的房子
每天烧水，做饭
读一些关于植物学的书
黄昏的时候去看你
傍晚回来
我只唱拈花的歌谣
从不说出我的疼
▎ ·挂帅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好板眼
他以食指轻击木椅
青衫水袖 恍恍忽忽
穆桂英眼波轻佻
红酥手 兰花指
三爷的烟备好了
姑娘也随着去堂屋侍候吧
石榴裙拽地 未见血光
皇军的贴子可送到了
小的没敢耽搁
送到了
又是满堂彩
胡琴的胡字何解？
她满眼泪水
穆桂英桃花马上
威风凛凛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这一次亮相
成为次日《民报》的头条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污了石榴裙
于是
她松开手中的铁器
口中轻吟
挂帅
▎ ·清明上河图
他仔细地收拾卷轴
每卷起一寸
就有一片汴梁的土地失陷
尽量地慢
慢卷，慢卷
让挑担的过桥
骑驴的收起短笛
漫卷，漫卷
该来的还是要来
那讨价的，卖笑的，调情的，愠怒的
撑船的，卖货的，喝茶的，过路的
那些他见过的，画过的
如今都死于非命
他们的妻子被金人掳去
他们的儿子，没有夜光杯，未饮葡萄酒
就匆匆卧于僵场
只有一个小女儿
在江边弹琵琶，唱《后庭花》
偶遇一个诗人
本不该画这些人
或许可以免遭一劫
这是不详之物
本该焚烧
他内敛，自命不凡
确信这场战争
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和这幅画多少有些关系
和诅咒多少有些关系
他把它置于岸
溺水的该是饮酒的诗
画，须死于火
拾木柴，点燃
他却把自己扔了进去
▎ ·红娘
张生说俏
莺莺说笑
红娘慢摇秋千
想起自己的身世
崔夫人说休
张生说溜
红娘扶着矮墙
瞧他出门的步态
“此人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
红娘向左看了看
案几上放着君瑞相赠的折扇
又向右看了看
一局残棋未分胜负
红娘说勿
小姐偏说妒
红娘便无话可说了
棋盘下如何藏住一个男人
“掩着些你的风流罢”
张生说诺
红娘说唾
西厢这边
风月很平静
▎ ·灰色的墙
你问我要怎么装修
给我留一面灰色的墙吧
其它的随你怎么弄
不刷一遍漆么
不刷
不摆一张桌子
不摆
连一副画也不挂
不挂
我只要一面灰色的墙
一面可以冥想的墙
再找一只红色的小垫子
当阳光照进整个屋子
我坐在那里
当雨水敲打着窗户
我坐在那里
你走了
我依然坐在那里
▎ ·你可以在我这里安享晚年
你可以在我这里安享晚年
若干年后
在众多白发苍苍的老者中
总会有一个人
愿意听你讲述
那些琐碎的过往
为你长久的沉默而思绪万千
一床干净的棉被总是需要的
不会有人催促你洗漱
若是倦了
就在安乐椅上睡吧
或是扶你上床
看着你睡去
然后，抚摸你嘴角痛苦的皱纹
▎ ·迁徙
领头的话不多
抽一种草烟
他说
可以走水路
避开追杀
却可能错过
做寨主的机会
他们清醒的时候赶路
喝醉了
就去找绣菊花的女人
藏起她们的银梳子
船上还供着菩萨
他们偶尔上岸
用父亲的赌具
赚取路费
最后他们选中一片开阔的地方
有水，有红色的土地
还有两棵扭在一起的树
他们在树旁打一口井
取水时烧香拜山
他们养的狗
性情温顺
女人戴着银梳子
绣菊花
藏起丈夫的赌具
▎ ·投笔从戎
他依然穿着长衫
背影
瘦成了一根竹子
自从失去了
心爱的女人
他和手中的烟斗
兄弟相称
昨天
他卷起了
一幅八大山人的水墨画
翻着白眼的山雀
被卷入
一句废话
“女人是小梦
国家是大梦”
河的对岸
芦苇
早已排成了一杆杆枪
▎ ·不在梅边
她深居简出，偶尔抽烟，打小麻将
调嗓，清唱，忘记一生中的某一天
他处事圆润，续须，抗日，慰问伤员
谢幕，御妆，想起一生中的某一天
应该是晴朗的一天
穿行头，登官靴
孟小姐与四郎之间
还有一步之遥
借箭，还家，辞别公主
对于他的后半生
她熟记于心
以至于从未留意
他的宿命
用西皮快板盟誓愿
吊高腔，叫小番
出令箭，过关，快马加鞭
她突然莫名地兴奋
四郎莫名地兴奋
男人对于舍得总是有自己的理解
孟小姐脱去雌声，心智清朗，去意已决
“妾身未分明”，他一直知道
只是，女人这是何苦
梅郎解开第三颗西服扣子
漏掉了一些家事
碰巧落在油彩中
被勾进丹凤眼的最后一处落笔
眼波摇曳
铁镜公主有着女人的直觉
一夜便回
她宁愿守这个谎言
一夜便回
梅郎守着这个谎言
以后的剧情遗失在一场大雨中
▎ ·古宅旧事
古老的木制楼梯
咯吱作响
三太太尖声唤着丫头
听说昨儿个她丢了一只镯子
四太太的高跟鞋
是老爷从东洋带回来的
在回廊里一声一声响着
打桩似的
招来二太太的一阵絮叨
东厢房里云雾缭绕
大太太吃斋念佛
三丫头和四少爷
在院儿里嬉笑
被各自的娘唤了回去
一早上都没见到大少爷的人影
外面的学生又在闹游行
皇帝被推下台
将军们打得不可开交
可这些都和院儿里的人没什么关系
老爷这些日子身子不爽
在屋里歇着
生意由二爷打理
惟有三爷是个不安分的人
昨儿个下午从渡口坐船走了
任凭老太太哭得天昏地暗
头也不回
角落里一丛竹子
被风吹得婆娑
大少爷盯着竹子出神
手里握着一只玉镯
▎ ·孕妇
这是分娩前的一个小时
但她并不清楚这一个小时的意义
我们也是从后往前翻
才看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
剥花生
她不会想到那些阵痛
甚至不会想到生下他的必要性
她只是细致地剥落
每一粒花生的红衣
那些薄薄的物质
随着她手掌的颤动
均匀地呼吸
她近乎偏执地挑捡
落在一本菜谱上的红色碎屑
她将花生捧在掌心
看着它洁白的裸体
额角渗出汗
▎ ·买盘
买最新的美国大片
身材矮小的男人
躬着身子
膝盖不停地抖动
他仔细读上面的字
略过开头和结尾
只读那些带有口音的外国人名
他对一张碟的判断
取决于
它在《北京晨报》上出现的频率
现在他站起来
左手是挑剩的
右手是要买的
就像昨天
左手是给科长的红包
右手是一捆菠菜
每天晚上
他左手是妻子的肚腩
右手是一把墙皮
终于把六元一张的碟
砍到五元五
他掏钱
挑边角有破损的十元
付给小贩
九月正从他的肩膀坠落
砸伤了
一只爱惜羽毛的麻雀
▎ ·一夜东风
荷花房子
靠近水
从镜中看到远山
墨菊被围困住两三枝
浓淡不匀的醉意
风是纸沿卷起
湖心不平静
云是擅变颜色
小媳妇用井水洗头发
绣花鞋跌落梦外
拾到的人
不必信以为真
▎ ·红尘
我洗尽铅华等你
今晚
不笑不歌舞
不醉不簪花
指望你认得我最初的容颜
若认出，便是一生一世
认不出，便是一夜春宵
客官
慢走
▎ ·结局
（一）
我需要一部悲伤的电影
需要一场嚎啕大哭
需要出现在结局
我可能在故事里 遇到谁
就不回来了
（二）
是你逼的
是你们逼的
我抬手打了辆出租
“啪”地拐进一段白日梦
这下
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
（三）
其实一切都挺偶然的
我只是漏写了一个字
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关于你的部分被隐去
这符合你的心思
茧衣，女，80后，北京人。心理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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